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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生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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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生撲

喻隱舟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:“……”

羣臣震驚, 眾人試想過無數次,兄弟見面的場面。

畢竟是天家的兄弟,總要講究一些禮儀與廉恥, 便算不顯得親熱, 也要互相寒暄問候, 虛以委蛇才是。

只是任誰也沒想到,葉攸寧會突然撲上來,緊緊摟住王子雲霆。

“哥哥……”葉攸寧的嗓音哽咽。

王子雲霆一楞,微微蹙眉, 很快感受到自己胸口有些微微發涼,加之葉攸寧單薄的肩輕輕顫抖。

他……哭了?

太子哭了!

王子雲霆只是感覺到了涼絲絲的濕意, 羣臣則是親眼目睹了太子在墮淚。

葉攸寧面龐白皙,容顏精致, 哭起來梨花帶雨,眼淚仿佛珍珠,劈裏啪啦的滾滾而落,小巧的鼻尖凝著絲絲殷紅,不停的抽泣。

葉攸寧的哭泣,仿佛具有感染力,方才擠不出眼淚號喪的卿大夫,此時已然有些眼眶發酸,險些跟著掉下淚來。

公孫無疾:“……”

喻隱舟:“……”

喻隱舟還是反應迅捷的, 大步上前, 一把拽住葉攸寧,將他從王子雲霆的懷中拉出來。

喻隱舟擡起手掌, 按在自己的心竅之上,不知為何, 總覺得這裏有一種酸酸的感覺,尤其是葉攸寧摟住王子雲霆,委屈哭咽的時候,暗中酸澀,仿佛在發酵,不斷的膨脹。

葉攸寧不是假哭,眼淚還沒有止住,用手背胡亂的抹著。

喻隱舟低聲道:“你做甚麽?”

葉攸寧的聲音哽咽,還充斥著化不去的哽咽,自言自語道:“真的是哥哥。”

王子雲霆的長相,與葉攸寧的哥哥,簡直一模一樣,分毫不差。

葉攸寧昨日在禦營大帳附近看到的白衣男子,果然便是王子雲霆,當時葉攸寧便覺得眼熟,總覺得很像一個人,沒成想,他果然沒有認錯。

那顆頭顱,葉攸寧曾經沒日沒夜的抱在懷中,只是為了等待著玩家們的到來,他如何可能認錯,無論是長相,還是神情,就連那微微蹙眉的模樣,分明是一個人……

葉攸寧從游戲穿入書中,本是無親無故,而此時,葉雲霆出現了。

喻隱舟眼眸微動,仔細的思索,雖他以前沒見過葉攸寧幾面,但也曾聽說洛師之中的流言蜚語,葉夫人與少葉姬之間,關系本就冷落生疏,更有傳聞少葉姬乃是被葉夫人害死,葉攸寧與王子雲霆的幹系最多算是一般,絕沒有這般親切,可以叫葉攸寧一見面,直接生撲上去的道理。

生撲……

喻隱舟的心竅又開始隱隱的不舒坦了。

喻隱舟拉住葉攸寧,低聲道:“老實呆著。”

喻隱舟道:“太子名正言順,即使是長王子歸朝,也無法阻礙太子即位登基。”

公孫無疾卻道:“太子失德,根本不配做這大周的新天子!”

“葉無疾,”喻隱舟冷笑:“你是打算造反不成?”

“造反?”公孫無疾不肯退讓,道:“長王子德才兼備,才是我大周新天子的不二人選,諸位卿大夫,你們也是長著眼目,長著耳朵之人,如何能放心,將天下交給一個為了男人而私奔之人?倘或我們的大周,被這樣的人統治,百姓可能安居樂業?蠻夷可能被震懾?狄戎可能不侵犯我們的國土?!”

公孫無疾冷冷的看著葉攸寧,道:“太子根本不配,臣如何能昧著良心,眼睜睜看著大周的江山社稷,日薄西山呢?”

羣臣開始竊竊私語:“是啊,太宰說的也對,太子他……的確……的確……”

“說得甚麽混賬話?太子配不配,是你說了算的?”

“是啊,國有國法,若是一言堂,以後還如何治國安邦?”

“長王子便是比太子有德行,這是不讓說麽?”

“長王子乃是庶出,少葉姬便是爬床的狐媚之人,他的兒子能好到何處?若對比起來,太子與寒生私奔,至少還算得光明正大呢!

公孫無忌面色陰冷,沙啞的道:“諸位,咱們這樣議論,也沒有個承算,不如……”

他說著目光一轉,看向宋公子源,道:“宋公乃是一等公爵,諸侯之首,不如……我們聽聽宋公的意見如何。”

宋公子源早就與公孫無疾談妥了,他收到公孫無疾的目光,立刻道:“長王子德厚恭儉,眾望所歸,這還需要如何選擇?臣願輔佐長王子,振興大周!”

“哼,”喻隱舟冷笑:“原來太宰早就勾連了宋國。”

公孫無疾道:“喻公可不要血口噴人,甚麽勾連?長王子即位,不過是眾望所歸罷了!”

“眾望所歸?”喻隱舟不屑的道:“說甚麽眾望所歸?說甚麽諸侯之首?難道太宰沒看到宋公是如何進入雒師大門的麽?他宋國說話,管個屁用!”

“你!”宋公子源沒想到喻隱舟會當面羞辱自己,還是在羣臣面前,氣得拍案而起,沙啞的道:“喻隱舟,你一個小小的侯爵,不要太過分!”

喻隱舟呵呵低笑:“過分?天子昏厥,你們不思找醫士醫看,著急廢黜太子,難道不是過分?”

公孫無疾美艷的臉面閃過一絲狠戾,沙啞的道:“來人!”

嘭——

燕飲營帳的大門被沖開,黑甲虎賁軍沖了進來,仿佛黑色的浪潮,魚貫而入,明晃晃的長戟反射著閃爍的火光,瞬間將羣臣圍在中間。

“虎賁軍!”

“天啊,虎賁軍怎麽進來了?”

“這麽多兵馬,太宰這是早有準備……”

喻隱舟冷笑道:“還說不是造反?葉無疾啊葉無疾,調動五十兵馬以上,便需要虎符,天子如今昏厥,絕不可能提前賜予你虎符,你這便是造反!”

公孫無疾振振有詞的道:“本相負責秋祭圍獵的安全,調動一些兵馬,也是有情可原,如何能說是造反,喻公言重了!”

公孫無疾揮了揮柔若無骨的手掌。

踏!踏!踏!

虎賁軍一步一步向前逼近,縮小包圍。

喻隱舟並不畏懼,果然是見過大場面之人,冷笑道:“既然今日你死開了偏僻,也休怪孤無情!”

喻隱舟冷喝:“師彥。”

踏踏踏——

又一隊黑甲軍沖了進來,不同於雒師的虎賁軍,雖此隊也是虎賁軍,卻是喻國的虎賁軍。

兩軍對壘,人數不相上下。

“師、彥?”公孫無疾皺眉質問。

師彥下意識低下頭去,躲避公孫無疾的目光。

喻隱舟嘲諷的一笑:“怎麽,太宰沒想到罷,你的義子,到頭來還是站在孤的身邊。”

“師彥!”公孫無忌道:“你當真要背叛義父麽?”

羣臣再次躁動起來:“甚麽?師彥怎麽是太宰的義子?”

“喻公也準備了兵馬?”

“噓——小點聲,你不要命了?小心被牽累!”

公孫無疾狠厲的目光一轉,變得柔情似水,低聲道:“彥兒,好孩子,你怎麽忍心背棄義父?你現在回到義父身邊,還來得及。”

“休要惺惺作態。”喻隱舟道:“師彥跟隨孤多年,豈能是你一兩句話,便可離心的?孤不防告訴你,早在你構陷太子之時,師彥便已然投誠,早不是你的人了。”

師彥的腦袋垂得更低,緊緊咬住後槽牙,一句話也不說。

“好!好好好!”公孫無疾說了一連串的好,幽幽的道:“天子駕崩,喻隱舟趁亂造反,本相身為雒師的天官大冢宰,有權平亂!”

“雒師虎賁聽令!”公孫無疾朗聲下令:“喻國國君喻隱舟意圖謀亂,扣押起來!”

喻隱舟的表情毫無一絲懼怕,道:“孤倒要看看,你有沒有這個能耐。”

公孫無疾又一字一頓道:“叛賊喻隱舟,蠱惑太子,還不將太子救出?”

“是!”

雒師虎賁立時發難,全部沖向葉攸寧。

喻隱舟身形猶如秋風一般,瞬間掠上,一把摟住葉攸寧的腰肢,將人向後一帶,護在身後,道:“往後站,小心受傷。”

雒師的虎賁軍動作起來,喻國的虎賁軍立刻也跟上,雙方快速交戰。

羣臣嚇得落荒,四處逃竄,但是燕飲大帳已經被封死,誰也跑不出去,只能像是無頭蒼蠅一般,在營帳中逃竄。

場面一頓混亂,宋公子源眼眸一轉,準確的在慌亂的人群中尋到宋子嬰,快速上前。

啪!

“啊!”宋子嬰嚇得一個哆嗦,已然被宋公子源扯住了手腕。

“這裏危險,”宋公子源道:“跟孤走!”

宋子嬰掙紮道:“放開,放開我!”

二人身量懸殊,宋公子源牢牢扣住他的腕子,道:“哥哥,這裏危險!”

宋子嬰卻道:“危險?哪裏會有你身邊危險?你把我帶回去要做甚麽?殺了我?”

宋公子源道:“孤怎麽會殺了你,你是孤的哥哥,孤的兄長啊!你隨孤回去,還像小時候一樣,不好麽?”

宋子嬰的雙目晃動,喉結滾動,艱澀的道:“被你關起來?那比殺了我,還要可怕……”

“哥哥?”宋公子源一楞,宋子嬰的眼神充滿了恐懼,而那個制造恐懼之人,正是他。

宋子嬰趁機掙紮,猛地低頭咬住宋公子源的手腕。

“嗬!”宋公低吼了一聲,迫不得已松開了手掌,低頭看著手背上血粼粼的齒痕。

宋子嬰摔在地上,調頭便跑,踉蹌的爬起來,迫不及待的逃離。

“好!”宋公子源沙啞的道:“你不跟孤回去,好,很好啊,孤便殺了太子,看你跟不跟孤回去!”

“你做甚麽?!”宋子嬰果然頓住了,焦急的道:“那可是太子!你若是對太子不利……”

“怎樣?”宋公子源喋喋而笑,道:“來人!給我殺了太子!”

宋公身邊的士兵面面相覷,宋公子源呵斥道:“怎麽!?沒聽到孤的話!?還要孤再說一遍!?”

宋國的士兵不敢執拗,幹脆一咬牙,趁亂沖著葉攸寧撲過去。

“太子當……唔!!”宋子嬰想要出言提醒葉攸寧,卻被宋公子源一把捂住口鼻,死死箍在懷中。

“哥哥……”宋公子源沙啞的笑道:“看看罷,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太子,在你面前流血,在你面前斷手、斷腿,甚至……被砍斷脖子的模樣。”

“你唔……你瘋了!”

葉攸寧被喻隱舟護在身後,雙方虎賁軍拼命廝殺,寬闊奢華的燕飲大帳,一時竟變得窄小起來,混亂的仿佛一團亂麻。

幾道黑影趁著喻隱舟無暇分心,從後背鉆出來,舉起兵刃撲向葉攸寧。

葉攸寧向側面一撲,狠狠摔在地上,明顯感覺到面頰火辣辣生疼,那是被利刃蹭傷的疼痛感,熱乎乎的血液順著葉攸寧白皙的面頰淌下。

“攸寧!”

喻隱舟快速回身,想要去救葉攸寧,只不過雒師的虎賁軍纏人的厲害,一點子也不給喻隱舟留下空隙。

“寧寧!”

一道聲音橫插進來,白色的衣擺快如電,縹緲如霧,斯時掠來,一把抱住葉攸寧。

當!!!

宋國士兵的利刃被狠狠擊飛出去,一聲巨響,插在燕飲大帳的地屏之上。

是王子雲霆!

王子雲霆抱住葉攸寧,一個旋身,躲開偷襲,向後退了兩步。

這一系列動作矯健、迅捷、縹緲,又空靈,仿若謫仙,高貴而持重。

卻在最後,王子雲霆不知怎麽,身形不穩,嘭一聲,竟帶著葉攸寧跌倒在地,跌下的一瞬間,王子雲霆下意識給葉攸寧做了墊背,沒有讓葉攸寧摔在地上,而是摔在了他的懷中。

“唔!”葉攸寧跌在王子雲霆懷中,並不覺得疼痛,只是怔了一下。

——寧寧。

游戲裏的哥哥,是這般喚他的。

雖葉攸寧其實也沒見過葉雲霆,除了那顆帶血的頭顱,其餘都是代碼,只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游戲代碼,本就是葉攸寧最真實的過往,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中,骨血中……

“哥哥?”葉攸寧驚訝的看向王子雲霆,道:“你……真的是哥哥?”

王子雲霆的目光略微有些閃動,並沒有說話,而是手掌顫抖的按住自己的膝蓋位置,隱忍的倒抽了一口冷氣。

“殿下!”

公孫無疾沖過來,毫不客氣的推開葉攸寧,扶起王子雲霆,緊張的道:“殿下,你的傷……”

他說到此處,突然頓住了嗓音,不知在遲疑甚麽,竟沒有說下去,硬生生住了口。

王子雲霆突然沖出來救了葉攸寧,這令眾人實屬沒想到,一時間整個營帳靜悄悄,無論是雒師的虎賁軍,還是喻國的虎賁軍,都忘了繼續交戰。

喻隱舟大步跨過來,把葉攸寧拉到身後,道:“攸寧!受傷了沒有?你的臉……”

他看到葉攸寧染血的面頰,一個小小的血口,橫在那白皙無瑕的面頰之上,仿佛完美的白玉破碎的裂痕,怒火湧上心頭,恨不能手刃了宋公子源。

喻隱舟的目光一轉,略過王子雲霆之時突然頓住,似乎發現了甚麽端倪,突然笑出聲來,道:“長王子,你的腿……怎麽了?”

方才王子雲霆護住葉攸寧之時,分明武藝高超,卻在最後踉蹌的跌倒在地,甚至面露痛苦……

唰!

喻隱舟身形一動,猶如鬼魅一般欺上跟前。

公孫無疾也是武將出身,立刻拔劍,“當——!!!”卻被喻隱舟一劍挑開,竟是毫無還手之力。

喻隱舟繞過公孫無疾,手腕一轉,含光乍現,王子雲霆纖塵不染的白色衣袍嘶啦一聲被割裂,飄悠悠落在地上,露出王子雲霆膝蓋以下的小腿。

“嗬——!!”

“長王子他……”

“是義肢!!”

羣臣震驚,王子雲霆的右腿,膝蓋以下,竟然全部是義肢。

古代的醫療水平落後,自然不可能有現代那麽逼真的義肢,怪不得王子雲霆出現之時,總是不急不緩,不知情的人恐怕以為王子秉性持重,但王子雲霆心中知曉,那並非出於穩重,而是被迫的穩重,他有一只腿是假的,只能慢慢行走,否則會被人看出——是個瘸子。

王子雲霆的確沒有死於北狄人之手,但他比柳羨之也好不到哪去,柳羨之失去了尊嚴,王子雲霆則是失去了一條腿,變成了殘廢。

喻隱舟冷笑一聲,道:“長王子身懷殘疾,葉無疾,你竟還腆著臉,推舉長王子為新天子!我們大周,可沒有身懷殘疾的天子!你這是想要周人貽笑大方不成?”

義肢……

葉攸寧震驚的盯著王子雲霆的小腿,自從穿入書中,他還未這般震驚過。

——葉攸寧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哥哥。

——在很小的時候,哥哥為了保護葉攸寧,被野狼生生的啃去了一條腿。

——哥哥拖著殘破的身軀,護著小小的葉攸寧,在荒野中艱難的爬行。

——枯黃的草地上,綿延著長長的血跡……

為了烘托葉攸寧淒慘的身世,游戲設定是如此編寫的。

無論是那聲寧寧,還是王子雲霆的義肢,都像極了葉攸寧的親哥哥……

喻隱舟志在必得,道:“諸位,我大周,還從未有過殘疾天子的先例,殘疾尚且不得為官,不入仕途,又如何能成為我大周的臉面,大周的表率?”

“殿下!”公孫無疾擔心的看向王子雲霆。

王子雲霆面目平靜,穩重之下,閃爍著起伏不定的陰鷙,他的手掌撐在膝蓋之上,仿佛在忍耐著劇痛,但那股劇痛,不是從他陳年的舊傷而來,而是從他的尊嚴而來。

“大殿下是殘疾!”

“殘疾怎麽能做天子呢?”

“我大周的顏面何存啊?”

“大殿下也真是的,竟隱瞞殘疾,倘或他真的做了天子,我們這些臣子的臉面,該往哪裏放啊!”

嘩啦!

葉攸寧突然動了,將自己的太子外袍脫下來,大步跑到王子雲霆勉強面前,將外袍披在他的身上,華貴的袍子正好擋住了王子雲霆的義肢。

葉攸寧展開手臂,用羸弱纖細的身子,護住王子雲霆,抿唇道:“不許你們欺負我哥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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